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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-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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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倆的父母死在一場大火中,是個冬天,天幹物燥的,他們家住在山上,火燒起來時牽連山林,一村人滅了大半宿,進屋裏找時人都燒成灰了。幸好姐弟倆當時沒在家,否則也要遭殃。苦命人啊。”

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在電話中向郭正岡說明這個情況,問,“小同志,你剛說什麽拐賣孩子?你可別亂說話啊,拐賣是犯法的,我們這的人本分,不弄這種事。”

沈鳶和江戾離開老家後都改過名字,因為隔得時間久,很多信息沒錄入電子檔案,郭正岡費了些事才聯系上他們老家的派出所。在對方濃重的口音中,郭正岡了解了不少情況,但關鍵問題並沒有解決。

掛斷電話後,郭正岡依舊毫無思緒。尋親這條路,漫長而艱巨,光靠努力是沒辦法解決的。況且他現在只是見習警員,在所裏做一些跑腿打雜的活兒,出不了很大力。

這是他入職的第二個月,這期間沒辦好過任何事,但他迫切地想把這件事情做好,他這些天總想起相親那天媽回家在飯桌上說的話:“小姑娘挺好的,長相性格我都覺得不錯,就是家裏有個弟,也在要結婚的年紀。沒父沒母的,不都是這個姐姐給幫襯,簡直是個無底洞。再看吧。”

辦公室裏有來電,鈴聲尖銳,值班的警員接起。郭正岡也從失意中回神,繼續忙自己其他的日常工作。

他剛走到門口,被值班的警員叫住:“小郭,有人看到你前幾天發布的尋親信息,說體貌特征和家裏走失的孩子相符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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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戾接到郭正岡電話時,人沒在島上,準確地說這電話也不是打給他的。

沈鳶在醫院做體檢,包和手機都被江戾拿著。江戾看到沈鳶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,眉頭一蹙便接通了。

電話那頭的郭正岡雖有詫異,但很快表明了來意。

江戾此刻在街上給沈鳶買早點,體檢需要空著肚子,沈鳶還有低血糖,飯是要緊的。

接過打包好的豆漿燒麥回醫院的路上,江戾註意力敏銳,鷹隼一般的視線鎖定了對街一個鬼祟躲著他的身影,低聲罵了句,擦著主幹道上來往的車輛,追過去,十幾秒間,在一個兩個司機又是按喇叭又是吐槽聲中,跑沒了蹤影。

“沈鳶記錯了,我後腰那道疤是七歲那年爬樹磕的。而且,我不打算找家人。還有事,掛了。”江戾態度強硬,語速飛快地應付完郭正岡,便掛了電話。

市中心並非處處都是繁華街道,高樓林立的熱鬧商圈,背後常有一片遍地破敗亟待拆遷的老社區。

江戾被人七拐八拐帶到巷子深處,對方顯然跟他一樣,對這片不熟悉,不多時便跑到了一個死胡同。

江戾手臂一甩,把熱騰騰的早餐甩他臉上,豆漿的軟包裝直接被暴力破開,液體四濺一片狼藉。

那人還沒看清時,迎面接了江戾揮來的拳頭,江戾聲音盡是戾氣:“不是找人蹲我嗎?得手了很得意?你占著便宜了嗎?孬種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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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鳶結束最後一個項目,從樓上下來,遙遙地看到江戾站在醫院門口給自己纏紗布。

二十出頭的年紀,挺拔的身形是不沖突的清瘦和力量,手臂的肌肉線條像臉部線條一樣流暢又精致,好幾個路過的年輕女生朝他看,和小時候那個粉雕玉琢的奶團子氣質不同,但是另一種討人喜歡的淩厲。

他臉上沒傷,身上卻沾了臟東西,手指關節泛紅,一看就是剛打過架,還贏了。

他似有所感地朝大廳裏望了眼,又好像這已經不知是他多少次看過來。他站直了些,等待著她的靠近。

小島氛圍有種與世隔絕的寧靜,游客來來去去,他們守著那個小出租屋,是彼此唯一的社會關系。離島對他們而言仿佛進城,人多,車多,他們混在人群中,依然有著自己的結界。

大概是醫院常年被病痛和眼淚浸泡出的凝重氛圍,沈鳶從醫院裏走出來時,格外消瘦。明明她小時候體質很好,能禁得住熱,扛得住凍,感冒、濕疹等各種小病都不找她,不像現在,三天兩頭有個小毛病。

她如今喜歡穿寬松的衣裙,平底鞋,一頭黑發又密又直,身上除了珍珠再無其他配飾,她皮膚比珍珠還要清潤,氣質溫溫柔柔的,看人時眼神很有親和力,外人很難從這雙恬靜的杏眼裏看出苦難的痕跡。

江戾突然覺得這樣很好。

鳶飛戾天,他們苦盡甘來。

“抽空還能去打個架?你真行。”

沈鳶走近了,從他手裏拿回自己的包,發現他臉上有傷,很小的一道,沒破,不知被什麽剮蹭留了道紅痕,在鼻梁上。

江戾沒回答,一只手系繃帶不方便,打結時弄得松松垮垮。他沒再管,專心剝了顆奶糖送到沈鳶嘴邊:“先吃。”

沈鳶清清冷冷地剜了他一眼,別開臉:“少來這套。”

小時候一顆奶糖能把沈鳶哄好,現在不行了。江戾哄人失敗,把糖丟自己嘴裏,糖紙揉了揉塞回口袋。

沈鳶不喜歡他使用暴力解決問題,多少受到那個家暴畜生王振東的影響。

江戾知道,但僅僅是知道,一次次地踩著這個雷點去沈鳶面前認錯,次數多了,沈鳶便不信他裝乖的樣子。

江戾不說話,沈鳶也不說,給江戾把手上的繃帶重新打結,然後從包裏拿出手機查消息。

機構的事,租房的事,隨著小島的旅游業發展,房東想把房子收回去裝修了做民宿,沈鳶最近加了中介找新房源。四年前他們來小島便租了這處,位置算不上好,住進來隔三差五就要出點問題,但兩人從小苦日子過慣了,對居住環境並沒有大要求,修修補補地住著一直沒挪窩。

回中介的消息前,沈鳶點開了和郭正岡的對話框。

郭正岡不僅給她打了電話,還發了信息。

不等沈鳶興師問罪,江戾瞥了她手機屏幕一眼,冷哼著主動責問:“那個小警察跟你告狀?”

沈鳶當然記得江戾後腰的疤是什麽時候出現的。關於要不要尋親這件事,他們溝通過,次次都不歡而散,沈鳶此刻沒強硬地要求他什麽,把手機收起來,只說:“小戾,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,沒有人會怪你。你該有新生活。”

江戾唇齒間溢滿牛奶香味,牙齒碾壓軟糖的動作放慢,半晌後,才回答:“可是那讓你失去了媽媽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戾沒給沈鳶說話的機會,自顧道:“去吃飯。”

或許是受醫院氛圍的影響,醫院附近的快餐店少了些煙火氣,多了沈重壓抑的氣氛。

兩人相對無言地吃了一頓早餐,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,但沒有爭吵沒有冷戰,兩人似乎默契地將這個問題存檔,不影響對彼此的感情。

快吃完時,江戾接了通電話,跟電話那頭的人確定了時間見面。

在他掛斷後,沈鳶說:“我待會兒去書城買幾本書,你有事就去忙。”

“一塊吧。這事需要你拿主意。”

“去做什麽?”

一刻鐘後,沈鳶見到西裝筆挺的房屋中介,明白了江戾要做什麽。

是一個兩室兩廳的二手房,南北通透,空間格局很合理,窗外視野開闊,采光極佳。雖不在市中心,但勝在是學區房。家門口是幼兒園,重點中學離得也不遠,附近醫院圖書館大型商超等配置齊全。

“小年輕買來做婚房正合適。”中介口齒伶俐細數完房子的優勢,風趣地開始誇讚,“我看你們就覺得般配,郎才女貌的。”

江戾沒有反駁他的話,偏頭問沈鳶:“喜歡這裏嗎?”

沈鳶挑不出錯,但聽中介提到首付比例和房貸利率,便知道江戾打算買而不是租。他們這些年沒有緊衣縮食,但也不鋪張浪費,錢有進有出,是存了些。卡在沈鳶那,有多少她都知道,數額是可觀的。

買房這樣的大事,沈鳶有過念頭,但覺得也不是很必要。

他們不是本地人,之前選擇留在小島是覺得這裏有種與世隔絕的寧靜,海浪聲聽著令人安心。

沈鳶沈著嗓子問:“你之前來看過?”

“看了好幾處,覺得這裏最合適。”江戾做事一向有遠見和分寸,不空談不誇大,這點挺讓沈鳶放心的。但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,沈鳶心裏有些猶豫。

老家的房子被燒了後,沈鳶和江戾回去看過,過往的一起愛與恨都隨著那場火消失了。

沈鳶坐在斷壁殘垣之上,哭了很久,她說:“我沒有家了。”

後來江戾賺錢給她買珍珠,攢下錢都轉給她,出租屋碰到漏雨漏水斷電等糟心情況時,江戾說過:“等攢夠了錢,我們換個大房子。”

他還說:“我們會有家的。”

家嗎?

中介給他倆溝通的機會和空間,期間一直在觀察他們,男人看著兇,挑剔得也多,但是個爽快人,反倒這個女人,溫溫柔柔,輕聲細語的,但態度頗為嚴謹慎重,有主見和態度。這倆人顯然是女方拿主意,所以中介再接再厲,專攻道:“你對象做事挺仔細的,比較了好幾個區才相中了這家。確定要嗎?後面還有兩個客戶約了看這個房子,你倆要能定我就把他們推了。”

沈鳶想幫江戾找到家人,但這件事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果的。

那之前,他們生活還在繼續。

“可以。”沈鳶最終還是點了頭。

中介完成一單業績喜上眉梢時,聽見對方強調的口吻澄清道:“不是婚房,他是我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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